現場》與未知的書,來一場美麗相遇吧!李惠貞、譚光磊對談


「2017Openbook好書獎」暖身系列講座,「打開來讀 有人陪你」的壓軸場,於11月21日在誠品敦南店展開,由兩位書籍出版的重要幕後推手李惠貞與譚光磊,對談多年來關於書籍的熱情、深情與作為。

Openbook閱讀誌創意總監陳夏民負責開場,先是介紹李惠貞透過「獨角獸計畫」對書籍閱讀的深度推廣,跟著講起譚光磊在9月份為Openbook伴讀,如何透過國際版權人的專業,讓台灣與世界產生對話。本場講座,陳夏民同時兼為主持人,適時提問,讓講者與聽者融入和緩而舒適的共同節奏,度過充實美好的Open閱讀夜晚。以下為座談側記。

  • 講題:再詮釋,讓書遇見你
  • 講者:李惠貞(獨角獸計畫發起人、前《Shopping Design》總編輯)
       譚光磊(光磊國際版權公司負責人)

▉化不存在為存在,他們主要在做的事

陳夏民的第一個問題是:做為讓書被看見的專業人士,兩位的工作內容是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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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權經紀人譚光磊。

譚光磊直接破題:「版權代理人是不存在的專業。」不存在的意思是,當一本書實體誕生,閱讀者可以看見作者、編輯和設計者等等的姓名,但很難在書上目擊版權人的存在。版權代理人是隱身幕後的,是出版業界的祕密上游。這個行業在台灣可能不超過50人。而版權人主要在做的事情,是專門代理國外書籍,引進台灣,從無到有地、把不存在的書籍變成存在的書。

譚光磊表示,有些書甚至還沒有在國外上市,只是英文稿子,而且數量十分驚人。他們一年會經手處理1000本書,而真正能夠從頭到尾讀完的只有30本。他語氣略顯無奈:「決定看或者不看,都像是賭注,涉及投資的成與敗。」

2006年,譚光磊開始在部落格書寫,除了工作、心情記事外,也發表書訊(向出版社推介書籍的短文)。當時,他是有企圖地想要達到「編輯採購指南」的效果,試著讓不受青睞、未有中文版的書有起死回生的可能。譚光磊苦笑道:「但從來沒有發生過奇蹟。」而且起初,編輯們還會反對譚光磊公開書訊的作法,似有剝奪編輯做書樂趣的嫌疑。但時日一久,「他們也就明白,我其實是和編輯站在同一邊的。」終究,版權人和編輯都一樣,都想要讓書獲得更多矚目、討論的機會。

李惠貞在出版社有15年資歷,主要是編輯與企畫。她劈頭就講:「不同的編輯、不同的出版社,就會讓書長成截然不同的樣子。」李惠貞表示,編輯必須把作者和書都當作素材,盡可能做足詮釋的工夫。一個好的編輯,應該要有好的溝通能力,就像節目製作人,能夠協調各方面的成員,致力做出一本最能準確傳遞想法的書籍。往往一本書做出來的氣質不一樣,找到的讀者也會完全不同。換言之,如果沒有把書的氣質做對,根本也就找不到對的讀者。李惠貞說:「其實,書就是溝通。」

做書籍的時候,書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主題,編輯可以挖得很深。但《Shopping Design》工作的5年經驗,讓李惠貞瞭解到,雜誌是很快速、複合單元的產物,必須對時代的趨勢非常敏銳,內容要多元多變,緊緊扣合社會脈絡。「雜誌是完全不同於書籍的另一種詮釋。」李惠貞一字一句都帶著深切的誠懇。

李惠貞自剖也似地坦承,她總和廿多年的編輯行銷經驗裡,每天都在面對書市的不景氣,也因此常常要追問自己,究竟該怎麼做、還能做什麼。她發現,書市的蕭條有幾個關鍵:其一是手機的影響太全面了,於是給閱讀書籍的時間分配自然大幅減少;其二是教育體制,讓讀書經驗等於不開心,只代表考試與競爭。「而獨角獸計畫就是我找到的答案。」

因為相信書的本質就是溝通,所以目下李惠貞發起的獨角獸計畫,其實就是一種與書深度溝通的公眾型行動。獨角獸計畫採讀書會形式,她會選定某間書店舉行,且跟一般讀書會不同,來的人無需準備,都是現場選書,然後大家一起讀20分鐘。李惠貞會設計2到3個單元,好讓讀者進入討論狀態。例如請讀者當場挑選不熟悉陌生領域的書,從而產生意外的讀書效果。李惠貞用篤定堅決的口吻說著:「我認為,閱讀的本質是為自己而讀,為了探索自己而讀,為閱讀的樂趣而讀。」

▉創意,其實是邏輯思考

陳夏民又追問:在一本書製成以後呢,下一步是?

譚光磊表示,由於他會長篇大論的寫書訊,因此往往就會將書訊轉換為書序、導讀。另外,他也認為,版權代理不應該止步於版權的銷售,還要致力於售後服務,譬如他的部落格書寫會盡可能推書,包含巡店拍照等等。他溫文地笑著說:「就像嫁女兒,你不會只是把她嫁出去,一定還希望她的後半生能夠過得好。」現場讀者都心領神會地笑了。

2012年譚光磊開始使用Facebook,在即時性與連結度上就更能有所為。不過由於光磊版權一個月會有幾十本代理書的中文版上市,他也只能重點選書。像最近賣得極佳的《布娃娃殺手》,就是因為他察覺到這本驚悚小說的編輯、設計、版權代理和推薦者,剛好是6個男人,而書的開場是一具屍體由6個不同死者拼湊而成,因此就想到如果書大賣,6個男人應該一起縫製布娃娃謝票的梗。

自詡推坑專業戶的譚光磊,在Facebook上也很喜歡分享各種書籍的幕後故事,比如《布娃娃殺手》的英國平裝版要上市,英國出版社大手筆買了地鐵一面牆去做廣告,但廣告內容就只有書名,作者和出版社都沒有列出,是非常大膽新奇的創意。又或者《苦甜曼哈頓》作者史蒂芬妮..丹勒(Stephanie Danler)原來是服務生,有一回出版社大老闆在餐廳用餐,她提及自己也在寫小說,大老闆願意看稿,後來就一炮而紅。譚光磊總結道:「幕後故事與花絮,一直是最有力的行銷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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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角獸計畫發起人李惠貞。

專注聽完譚光磊發言,李惠貞說:「果然,做好還是比做完更重要。」然後才分享了自己在大塊文化任職企劃的趣事。彼時,台灣出版社還沒有這樣的專職,因此具體來說要做什麼事,其實沒人知道。李惠貞露出迷人的微笑:「所以就等於,我的工作,我要自己創造。」

20年前,大塊文化要發行《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》,作者切.格瓦拉(Ernesto Che Guevara)在台灣還不像如今有鋪天蓋地的知名度。李惠貞要在沒有宣傳預算的情況下,創造讀者對一本書的最大好奇,她就與誠品書店合作,做了一個創舉:買書,就送一朵白色玫瑰花。還有《RU486:女性的選擇,美服錠的歷史》出版時,她判斷不適合傳統資源(也就是書評單位或副刊的推介),畢竟這是一本談墮胎藥的書,社會那會兒尚未接受這樣的議題,但李惠貞舉辦了講座進行公開討論,現場擠滿了200人,也就蔚為話題。

她還有印象的是《背著電腦,去歐洲流浪》,作者劉燈是個新人作家,要舉行媒體記者會介紹新書之前,李惠貞就把書都寄給各媒體單位的藝文記者,此一作法也是創舉。當時的作法都是記者來現場才給新書。唯李惠貞站在記者立場設身處地去想:一個新人不太可能吸引記者的興趣,無法產生誘因。可是,如果他們先拿到書讀過,相信他們一定會有興趣。後來這本書熱賣了2萬本。「所以說,行銷創意其實還是一種邏輯思考的推演與判斷。」

李惠貞相信一個好的編輯或行銷企畫,理應有3個要件:第一是有愛,像跟作者談戀愛一樣地愛著一本書;第二是基本功,要對書的主題、作者都做足功課,好辨識出書在市場的位置;第三是溝通能力,也就是同理心,要能聆聽作者與讀者的聲音。李惠貞提到有回找劇場編導黃致凱演講時,他提到一個概念:各行各業的人,都是很擅長說故事的人。「說故事,說穿了,不就是溝通?」李惠貞眼神清澈晶亮,「而詮釋不也是溝通嗎?」

▉有能力成為找答案的人

陳夏民接續李惠貞的發言提到,在Openbook內部討論書評的當代意義時,周月英總編也說了:「書評就是溝通。書評不是吊書袋,不是書評者自我感覺厲害,而是在文章裡搭建作品與讀者的橋樑,進而使得讀者能夠理解,乃至於產生好奇與想像。」因此,以此為延伸,陳夏民展開了更為深沈的問題:為什麼要閱讀呢?閱讀在日常可以做到什麼,扮演什麼樣的角色?

對於閱讀,李惠貞有著許多的思索。她講到,閱讀是許多事的核心,閱讀是學習,閱讀也是自我教育,閱讀是幸福的事情,云云。而她很喜歡一句話是這樣子的:「閱讀不會帶給你好運,但會讓你悄悄地變成自己。」

對她來說,閱讀是事物的開端,讓人保持好奇,擁抱想像,並且獲得啟發。人常常在閱讀了一本書以後,有新知識、新視野,就會變得截然不同。李惠貞最喜歡閱讀的部分就在於,閱讀使人發現自身的獨一無二。而後,李惠貞引述了作家暨Pchome集團董事長詹宏志的說法:「閱讀有時候會讓你成為孤獨者,也因為這樣,你才能成為一個有能力找答案的人。」

緊接著,李惠貞又講到,常有人會問她,書一直買,都沒有讀完,怎麼辦?李惠貞的回應反而是:「為什麼書一定要讀完呢?」有時候,一本書帶給你的,只是短短的兩行,卻受用無窮,這不就夠了嗎?

另外,與書的相遇,最美麗的部分就是那種未知感。她特別鼓勵大家到實體書店買書,理由是:現在網路書店確實很方便,但網路是關鍵字思維,也就是你會知道你要找什麼,所以才搜尋,你找到的都是已知的書。但當你實地到書店,就會發現那麼多你不知道的書籍正在現場召喚,感覺無與倫比。李惠貞熱戀也似地講著:「就像和未知相遇。」

譚光磊則是從另一個面向回答:「閱讀是最好,也最便宜,最能夠有效獲取國際觀的方法。」他表示,台灣每年會有4萬本新書,其中有2萬本是大眾族群能夠閱讀的,而其中有40%是翻譯書。不管是北歐諸國還是土耳其、以色列,都有翻譯的書上市。反觀美國,一年有幾十萬本新書,但只有3%是翻譯書。以他的觀察,每年的華文翻譯書只有20本左右,去除掉古典作品,現代華文作品只有區區5本。相較之下,在台灣讀者無疑是幸福的,能夠透過各種翻譯書的發行,以幾百元的花費,就能深入地與全世界接軌,快速地掌握全球各國局勢,擁有國際視野。

另外,對譚光磊個人而言,版權代理人賣書當然是工作的追求與結果,可是最讓他感到快樂的,仍然是閱讀的本身,以及寫書訊。也就是說,閱讀最大的價值,就是閱讀的快樂,而這個是無可取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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▉專注地為大家選書

Q&A時間,讀者提問如何拿捏編輯與作者的分界?

李惠貞說:「編輯應該是最瞭解作者與讀者的人。」但最瞭解,不意味著編輯的想法與作法要壓過作者,因為作者才是實際上寫書的人,編輯必須尊重書的核心。但作者不一定能夠明白,要如何將書的內容轉換為能夠與讀者溝通的、具體的一本書。因此,最好的狀態是出版的每一個環節,每個人都有合宜的想像與理解。

李惠貞說:「一個好的作者是向內不斷探索,而一個好的編輯是往外建構最適合這本書的模樣與行銷形式。」而溝通能夠創造良好的分界。就像她剛剛提過的,編輯應該是製作人,彷若在製造一場紙上電影,要讓每個成員都到位,共同完成一本書。

譚光磊則舉了3個實例回應。第一個是他最近讀到的一本新書,感覺封面是拒絕和讀者溝通的,也就是無法在第一眼就明確地告知讀者這是一本怎麼樣的書,而經過他與該書編輯的交流,赫然發現這樣的書封設計是作者的堅持。第二個是一非常冷門的歐洲國家的直譯書,讀者最後看到的版本是流暢的,但編輯其實改得死去活來,花費很多時間讓它變得通順。第三個是英國華裔作家指定一個厲害的譯者翻譯,但譯者不斷拖稿,眼看上市日期迫在眉睫裡,令得編輯萬分焦慮。

凡此種種,讀者在讀書時通常都不會知曉。「因此,」譚光磊說:「如果有一本書,作者、編輯和設計者都做得很開心,而且上市也能夠賣得很好,真的是莫大的福氣啊。」

最後,一位也在出版業工作的現場讀者提問:如同Openbook閱讀誌這樣的書評平台,要怎麼樣聽見讀者的回饋?

有關這個部分,陳夏民更適合回覆,他表示現在Openbook有3種書評單元,一個是傳統的單書長篇書評,二是透過文化角度剖析的書評,三是只有短短一、兩行的OB短評。陳夏民表示,以流量來看,現在最好的其實是OB短評,亦即宣傳效果最佳。可是,出版社那邊反倒會抱怨,為什麼自家的書只獲得短評,而沒有長篇書評?陳夏民苦笑:「這就顯現了出版社和現在讀者之間的認知,有多麼可怕的落差。」

至於讀者的聲音究竟在哪裡?陳夏民誠摯地回應,「2017Openbook好書獎」的具體作法是:每個星期的某一天中午,都會有一組專家學者和優秀創作者聚集在OB,面前是一疊書堆,就開始閱讀,直到傍晚,然後編輯加入討論到6、7點,有時會更晚才結束,如此才能選出每週OB短評的書籍。而在這些候選書裡,又要經過多次的評選,到最後的年度最後決選,層層關卡,窮盡了OB人和評審們無數心力時間的結果,方能誕生12月2日將要公布的「2017Openbook好書獎」。

因此,在人力、財力都有限的情況下,Openbook暫時沒有餘力將書評平台開放,讓更多讀者加入討論。陳夏民說:「現階段,我們更想要好好地、專注地為讀者選書。敬請期待『2017Openbook好書獎』的揭曉啊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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